插图 周航

　　农业社会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也是政治经济的命脉和社会利益的焦点所在。在我国的社会历史发展中，一部水利史，由上层水利战略和下层水治史共同组成。它既是农业国家兴衰亡替的资源利用史也是社会秩序治理史和中国人辩证思维的记录史。这里面，包含了政府思维也有民俗智慧。

　　今天，咱们且看京西那些有趣的民间治水往事——

　　古老的永定河，北京的母亲河，102千米流经门头沟区，因此门头沟有着十分悠久的兴修水利的历史。

　　早在三国曹魏时期，征北将军刘靖在石景山附近修建了北京地区最早的大型水利工程戾陵堰和车厢渠。光绪年间，左宗棠的部将王德榜，在永定河出山口西岸（门头沟区域内）一带修建了下苇店、丁家滩、野溪、车子崖、琉璃渠五处水利工程。

　　当地的村民也积极参与水利工程的修建，清末至民国初年，清水河与永定河交汇的门头沟傅家台村村民傅有元、傅有遥、傅成瑚、傅成宝倡导兴修了环绕村庄的自流灌渠。

　　新中国建立后，官厅水库、三家店拦河闸和引水渠、珠窝水库、落坡岭水库、斋堂水库陆续建成。

　　门头沟人在治水的实践过程中形成了许多用水和敬水的习俗。

　　乡绅坝头和水利会

　　过去，一部分水利设施由官府管理，还有一部分水利设施则由地方百姓自发管理。一般由受益各村的乡绅公议，推举有水利经验、勤奋、公道的人出任负责水渠的管理工作，叫作坝头。比如三家店灌渠，最早的坝头是乾隆年间的牛锡礼。

　　三家店灌渠别名兴隆沟坝，简称“兴隆坝“。当地将水渠叫沟，将闸叫坝，兴隆沟坝指的就是兴隆渠和闸。

　　兴隆坝修建于元代，宽约二丈、深约一丈、长十余公里，是一个科学、巧妙的排灌系统，既能浇地、提供生活水源，也能排涝和淤田。水渠是重要的生活水源。各村都有公用蓄水池，称为“土井”，其水面有一两亩，深两三丈，储水数千立方米，村民自由取用，无须付费。三家店部分商号和村民还有自备的土井。夏季，邻居可免费到私有土井取水。解放前，三家店大多数村民春、夏、秋季都饮用渠水。村里有一条专用的灌井渠道，村民夜里灌井，白天取用。冬天，私有的土井灌满水，不再让邻居们取水，供自家整个冬天使用。三家店灌渠系统也是排水系统，雨季将渠水排干，灌渠就变成了排水渠，灌渠范围内基本没有旱涝之虞。

　　元、明、清三朝，三家店灌渠淤地造田数千亩。淤田时村民自动组合，新淤的田叫做“官工地”，参加淤田的农户平均分配。淤田要先打好围堰，将浑浊的河水或渠水源源不断地放入围堰里，一边沉淀泥沙，一边排放清水，经过一段时间，土地就淤成了。淤田过程中只能种植水稻，一是早收益；二是加速淤田过程。低洼处淤的田，经常被洪水冲毁，冲毁了就再淤。经过数百年淤灌，沙石滩变成了肥沃良田。

　　1930年，三家店、老店、五里坨、麻峪、营产等村子从军阀手中夺回了兴隆坝的所有权，成立了“民生水利会”，简称“水利会”，自主管理灌渠。水利会由三人组成，坝头、司账、杂工各一名。坝头负责水渠全面管理，如组织渠道维修、用水调度、防洪排涝等。每天，天未亮，坝头就要去闸沟放水，工作十分辛苦。司账是当地能人，有文化、懂财务，负责收取水费、购买物资等财务工作。杂工跟坝头学徒，干一些杂务。各村还设一名巡沟员，从水费中给一定补贴。

　　三家店水利会存在二十余年。1948年，水利会改为灌溉利用合作社，一直存在到1952年。

　　水池三禁与吃同心面

　　门头沟是一个旱灾频发的地区，一些村落生活水源不足。由此，在用水中难免产生纠纷、冲突。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民众形成了一套保护水源和解决纠纷的办法。

　　斋堂镇灵水村是汉代的古村，明清时期，村子以古龙池灵水而闻名。康熙辛未年（1691年）夏天，灵水重修古龙池。村民捐工捐料，仅月余工成，并将保护水源的规定刻碑记之。该碑嵌于古龙池边庙墙背后，明确规定了“池内三禁”和“池台三禁”。池内三禁是“凶泼投跳，愚顽搅混，儿童汗溺”。池台三禁是“宰杀腥膻，饮畜作践，浆衣洗菜”。对于违反者，如有发现就“鸣钟议罪，罚供祭神”，使之警觉并倡导“凡吾村居，均相劝悔，刻铭于石，流传后世”。

　　这种保护水环境的村规民约在门头沟较为普遍。如永定镇冯村的井台上也立了一块碑，言明：不许妇女在井台上洗衣裳，如有违反者罚白银九两，白面xx斤，合村公用。另外，在门头口村，同样以村民公议并立碑的方式，表明了保护水源的决心。

　　门头沟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争水事件，发生在三家店。辛亥革命后，三家店灌渠的控制权落到军阀手中，他们巧立名目，敲诈勒索，坝（闸）口坏了，水渠不能使用，照样摊派款项，农民愤愤不平。1927年，用水户纷纷抗捐，并到宛平县城请愿。军阀为了迫使用水户交费，以武力恐吓用水户。三家店乡绅、曾任北京商会会长的殷海洋，出面召集附近六个村子乡绅研究，召集用水户千人，在龙王庙吃同心面，签名请愿，团结起来同军阀斗争。最终，三家店灌渠所有权又回到了用水户手中。

　　龙王庙中的永定河神

　　门头沟龙王庙十分普遍，几乎村村都有。在井、潭、渠等有水源的地方都建龙王庙或龙神龛，供奉龙王像或龙神神位。但门头沟人不仅拜龙王，还祭河神。

　　三家店兴隆坝灌渠能灌溉，能排涝，能淤田，能排沙，数百年来少有旱涝之苦。三家店人逢年过节或阴历初一、十五在三家店龙王庙祭龙王、河神，阴历六月十三给龙王、河神过生日，以图报恩，企盼来年好收成。

　　三家店龙王庙的前身叫龙兴庵，明代建造，位于村西，坐北朝南，背靠青山，右侧濒临永定河。庙是个三合院，正殿三间，两侧原有耳房各一间现已无存，东西厢房各三间，还有一株古槐，庙门上镶有古刹龙王庙琉璃门额。正殿和厢房以青色条石为基础，砖木结构，建筑考究。龙王庙正殿前出廊，椽头用青铜兽装饰，梁柱上饰以兰、梅、松、竹、荷花、牡丹、山水彩绘。前廊东西墙上嵌有顺治二年《重修龙兴庵碑》、乾隆五十一年《重修龙王庙碑》，西侧廊下立有光绪七年《龙王庙重修碑》。

　　三家店龙王庙供奉着五尊龙神像，四海龙王和永定河河神像。庙内正面龛台上五尊龙神坐像的神态庄严生动。雷公电母等神祇塑像站立在龛台两侧。龙神背后壁画是一幅腾云回首巨龙，气势磅礴。殿内两侧壁画是龙王巡行图。龙王乘龙辇，雷公、电母、风婆、雨师随行，虾兵、蟹将、龟元帅、鱼精护驾。孙悟空模样的水神行什和骑白马的另一位水神引领大队，龙旗随后，大力神开路，随行队伍绵延逶迤，旗幡招展，威武壮观。八位神祗站立云头，恭敬迎候。远处一行天神正欲从天而降迎接龙王。垂花木雕佛龛上有楹联一副，上书“保万民之福泽普霑雨露金玉主，通天下之衣食共沐恩波富贵神”。

　　历史上曾有四位皇帝敕封过永定河。金代封永定河为安平侯，元代封永定河为显应洪济公，清代康熙皇帝赐河名“永定”并封为河，乾隆皇帝封永定河为安流广惠永定河神。民国以后，水利会每到初一、十五、春节和阴历六月十三河神的生日，就在龙王庙奉龙祈福。

　　阴历六月十三是河神的生日。这一天，三家店龙王庙要给龙王、河神焚香上供，摆放各路神佛牌位，大摆筵席，届时村民到龙王庙吃寿面，给河神祝寿。水户踊跃参加，利用这个时机与亲友、熟人相聚，十分热闹隆重。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阴历六月十三祭河神成了当地的民俗节日。如今，老人们谈起给河神过生日还是兴趣十足，津津乐道。（张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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